斑駁磚牆裝飾著本為慘澹蒼白的隔離間,研磨的咖啡豆香氣混合著紙本的味道,在狹小的空間中瀰漫開來。

 

  「……天秤嗎?」

 

  雜賀技巧嫻熟地以熱水沖泡著濾紙上的咖啡粉末,蒸騰的熱氣立時在馬克杯上迂迴飄散。

 

  「沒錯。」

 

  朱從雜賀手中接過燙手的咖啡,輕輕地啜了一口。

 

  「那麼,提到正義女神,你第一個想到的會是誰?」

 

  「朱斯提提亞(Justitia)。」

 

  「確實……朱斯提提亞是由忒彌斯(Themis)和福爾圖娜(Fortuna)混合形象而成的正義女神──這個是大部分的人都會聯想到的地方,可我第一個想到的卻是阿斯特蕾亞(Astraea)。」

 

  「狄刻(Dike)?」

 

  「是,這兩個女神的形象已經被混合。大部分的人都稱這位女神作狄刻。」

 

  狄刻……公平和正義的化身嗎……?

 

  她輕捂著馬克杯的杯身,繼續說道:「雖然我們知道犯人留下的天秤符號是想表達‘西比拉系統是否可信’這樣的質疑……可比起這些訊息,那些互不相熟的自殺炸彈客、和同時出現在五個犯罪現場的不明人物……更加讓我不安……像是還會發生什麼大事一樣。」

 

  語畢,朱將攜式終端的投影畫面放映在古舊的木質桌上。

 

  「這個人,齋藤望──」她輕敲著凹凸不平的桌面,看向雜賀,「老師聽過這樣的人物嗎?」

 

  「嗯……」

 

  雜賀擰眉沉吟了片晌,一邊放下灼手的馬克杯坐在朱的面前。

 

  「我十七歲時作為社會科學部的優秀學生,曾與這位女士照過一次面。」

 

  「老師見過齋藤望?」她深吸口氣,心想謎題總算要解開了。「這位女士的生體資料連公安局的權限都無法搜索……老師能認識她真是幫大忙了。」

 

  「要說熟識那倒也不盡然,我僅僅與她談過一次話……但齋藤望,的確是位非常了不起的女性。」

 

  「齋藤女士嗎?」

 

  雜賀頷首,「她是日本警視廳時代裡最年輕的警視總監,也是有史以來第一位女性總監。」

 

  「我很少聽到老師這樣稱讚一個人呢。」

 

  「是嗎?你也和她一樣優秀啊……」雜賀回憶著過去的經歷,不禁惋惜地說道:「我後來從學院的老師那裡聽聞,齋藤女士在犯罪係數推行的那年故去了。死因是抑鬱症自殺。」

 

  「怎麼會……」

 

  「如果那位女士還在的話,或許可以創造更好的系統制度吧,可惜了。」

 

  「……」朱一時不知道該怎麼開口。關於系統的秘密,是無法對任何人揭露的。她知道齋藤望絕對不是自殺,這是她唯一能肯定的──

 

  齋藤望一定與西比拉有所關連,所以西比拉才會想盡辦法封鎖有關她的一切資訊。就如同鹿矛囲一樣。

 

  「至於公安局為何無法查閱資料的原因……我猜測是她身為西比拉系統主要推行者的緣故。」

 

  「那是什麼意思……?」

 

  雜賀的眼神在此時變得異常嚴肅,「齋藤望是警視廳時代的終結者──她是日本國‘最後一位’警視總監。」

 

  「警視總監……相當於現在的公安局局長?」

 

  「是。你讀過日本近代史吧?從西元2080年至2090年間,政府部門進行著大規模的精簡與重新編制,同一時間,大學制度也被廢除──可以說在那段漫長的十年內,日本政府經歷了極為劇烈的人事大地震。」

 

  那麼齋藤望的死因,有沒有可能是被政敵抹殺呢?

 

  朱這樣忖想著,忍不住開口,「老師,我認為──」

 

  「我知道你在想什麼。但與齋藤望對立的另一派官員早在2070年的‘諾娜塔落成襲擊事件’中全數巧合地被殺害了,所以是不存在政敵的可能性。」

 

   「如果是這樣,那不就是……」朱不免蹙眉。

 

  「剷除異己──當時很多人都說這是齋藤望為首的系統派所為,畢竟對外宣稱也是主犯不明的情況。不過,齋藤女士的丈夫也在此次事件中犧牲,我倒不認為她會為了自己的權力做到這種地步。」

 

  雜賀口中的「2070年諾娜塔落成襲擊事件」,是朱在學時曾經研究過的重大案件──它是一起反對西比拉系統的恐怖主義者針對諾娜塔的攻擊事件,也是日本史上傷亡最多的刑案。

 

  「因此,這起襲擊事件,反倒助長了改革警察制度的系統派聲勢?」

 

  「是這樣沒錯。所以從2070年開始,西比拉系統便開始‘正式’導入這個日本社會──」

 

  「而主導每個人一生的‘綜合終身福利保障制度’也在此時一併推行……」朱不由得喃喃自語。

 

  「這樣梳理脈絡之後,你不覺得現在的爆炸事件有些仿效過去那起‘諾娜塔落成襲擊事件’嗎?」

 

  雜賀說完,又替朱沖泡了一杯熱騰騰的咖啡。

 

  「老師認為唆使這些自殺炸彈客的犯人是恐怖主義者?」她擰眉。

 

  「與其說是恐怖主義者──」雜賀飲著剛沖好的咖啡當作潤喉,「不如說是各自的信仰不同罷了。」

 

  「所以才以違法的方式複製出齋藤望嗎……?」

 

  「齋藤望──即是那位主犯的阿斯特蕾亞了。」

 

  雜賀這時端望著木桌上投影的另五名自殺炸彈客的生體資料,搓著下頷繼續推理道:「……而這些被主犯派去的阿斯特蕾亞,持著審判的天秤,要求信奉祂的使者們懲罰這個‘遵循殘次品又不平等’的社會。」

 

  「不平等……」朱輕聲琢磨著雜賀的語意,立時發現了謎題的突破口,「潛在犯?!」

 

  雜賀看向她,「如果我猜得沒錯,這五名自殺炸彈客都曾經是潛在犯,並且被矯正機關治療過。」

 

  終於找到他們的共通點了!

 

  朱立即開啟與綜合分析室的終端連線,「是我……志恩小姐,又要麻煩你一邊搜查一邊聽我們長篇大論的犯罪側寫了。」

 

  「小朱,我隨時都在備戰狀態喔~」

 

  「那麼,請你先調查那五名自殺炸彈客過去十年的犯罪係數、還有醫療矯正所的就診紀錄。」

 

  「了解!」

 

  在唐之社調閱資料紀錄的期間,她與雜賀復又回到方才的話題上──

 

  「常守,澀谷區與文京區的犯罪現場都找到了你所認為的‘犯罪符號’,可關於‘符號’這件事,你又是怎麼看待的?」

 

  「符號啊……依照索緒爾的《普通語言學教程》,他將符號分成‘意符’與‘意指’──意符表示符號的語音形象,意指則是符號的意義概念;而意符和意指間並不存在必然的關聯,僅是兩者間的恣意性。」

 

  「所以按照索續爾的概念,天秤與忒彌斯是意符還是意指?」

 

  「我認為兩個都是。」

 

  雜賀附和地點頭道:「然後我們再照著這樣的條件,尋找同時具備意符與意指特性的犯罪符號──」

 

  「同時具備嗎?」朱低頭忖想了幾秒,忽地茅塞頓開,「該不會……符號就落在平澤俊雄、花岡亞麻理和天智詠身上?!」

 

  「沒錯……而在聽到平澤、花岡與天智這三個姓氏後,你會先聯想到什麼?」

 

  「嗯……」

 

  朱試著回憶起過去在公安局職業進修所閱讀過的案件資料──

 

  「天智這個姓氏……對應發生於2090年的‘地鐵清澄白河站脫軌事件’,主嫌是天智延次。」她邊說邊皺緊眉心。

 

  唐之社也在終端連線的另一頭加入他們的推理討論,「而在20647月,花岡政市則犯下轟動社會的‘扇大橋無差別攻擊事件’。」

 

  「至於平澤──」雜賀指著平澤俊雄的生體資料,輕輕呼了口氣,「就是‘帝銀事件’了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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